在今夏公映的电影《老手》中刘亚仁饰演了一个作为反面人物的富三代,骄纵跋扈,为富不仁。这种人物形象基本上是韩国平民社会贴给上层财阀或官宦人物最常有的标签,因此演起来很容易脸谱化,但是刘亚仁却发挥了自己的特质,在人物身上加入了个人化的略微夸张的神经质似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使得这个目中无人冷酷恶毒的富家子呈现出了一种成长环境所带来的心理疾患和扭曲的样式,人物因而不再单薄简单化而变得立体丰满起来。这样一来,角色这种缘自溺爱放纵的成长背景因素所造成的病态就不只限于银幕中的财阀家庭,在当今许多韩国社会中上阶层中具有某种普遍性。家庭给予孩子德性的培育塑造极其匮乏,孩子获得了太多超限的自由,导致孩子漠然于社会规则和法律,个人意志当道,排他而又利己,因此有的人变成了人人敬而远之的“王搭”(意思是被群体孤立讨厌的人),有的人充当了校园暴力的角色,这种戾气会转换为为危害社会安全的各类隐患,并且这种以权力意志取胜的意识形态是法西斯思想的滥觞。
刘亚仁在今秋的另外一部古装重头戏《思悼》中饰演了王世子李愃,此片名是取自世子的谥号。思悼世子是朝鲜王朝二十一代君王英祖的次子,该片的基本内容框架就是围绕英祖和儿子间的一桩真实的历史公案来展开的,它又从另一个较为极端的层面来反映一种家庭异化的伦理和父子间疏离的关系。英祖仅有二子,而长子早逝,次子李愃出生仅一年就被册封为世子,随后父子间的关系伴随着诸多的感情纠葛而纷乱芜杂,最后英祖竟然亲自下令把这唯一继承人封闭进米柜八天而令其活活饿死,虽后来英祖也有悔意,追赐其为思悼世子,但一切俱晚矣。这出悲剧除了外部的政权维护朋党政治斗争的因素外,家庭人伦的根本性异化扭曲才是该事件的意义所在。
父子关系在东方伦理中经过儒家的形塑后占据了至关重要的位子,韩国概莫能外。英祖是朝鲜王朝中寿命以及在位时间最长的王,早年是作为景宗的世兄弟而继位的,遇到宅心仁厚的兄长和嫡母仁元王后的庇护是其一生之幸运,但同时王权的稳固社稷的命运宗室的承继等负担又因此几乎占据了他个人的全部内在世界,这种重负使其在人伦关系的看待上产生扭曲,反映在他与思悼的父子关系间,由单纯的父亲宠爱儿子渐渐转化为严酷的君父与继承者的政治要素所缔结的关系,由单纯的父亲责任转化为对继往开来的政治理想的觊觎,这所有转换便理所当然的异化了最为纯粹的伦理结构,父子最基本的爱被完全疏离了。
刘亚仁饰演的思悼世子就是在父亲的威权和承继厚望中长大的,身心在这种宫闱特定的环境气氛下不但受到桎梏,而且逐渐演变为一种精神疾患,常伴随一种癫狂反常的行为举措,遂成为一个既是受害者又是施暴者的矛盾体,这种悲剧性的人物恰恰是刘亚仁所擅长的拿手角色,影片中他在与饰演英祖的老戏骨宋康昊的对手戏中,两人把这种心理冲突与时空交叉而产生的张力表现得非常出彩。
实际上思悼所反映的家庭亲情伦理也不仅仅是局限于宗室内部,它同样延伸到了社会各阶层的家庭中且影响至今。深沉而不苟言笑的韩国父亲是很常见的形象,这形象的背后是父亲的绝对威权地位,在对孩子的要求上从来都是把自己所承受的社会和生存的压力转化为一种对未来处境的假设,父子间原本应该丰富多面的交流和情感互动被简化或异化为一种望子成龙心结或子承父业的责任传递,子女在这种关系和氛围中成长自然也就隔膜于爱的语言,个人的愿望和自由得不到理解和认可。因而常听说韩国的父子间缺乏必要的沟通和疏导,矛盾和隔阂在缄默中积淀为一种形式化又扭曲的伦理关系,父子之间成为一种挚友的关系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却埋下了诸多怨恨误解的祸根。
韩国当下社会曾经有三星家族的小女儿因家长阻挠而殉情自杀的悲剧,也有几年前韩华会长动用暴力袒护儿子的违法丑闻,更有近期乐天家族内部权斗的热点事件。虽然这种财阀豪族的新闻事件能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是电影电视的好素材。然而就这些事件所反映的普遍意义来看,正是像刘亚仁主演的上面两部影片所凸显的韩国家庭伦理问题在现实里的困境一样,既要面对传统文化的糟泊和伦理窠臼,加上固化的社会等级秩序观念,各阶层矛盾对立的弊病,同时还有现代五花八门扭曲异化的价值观所带来的冲击,这种多重影响无不在伤害或埋下家庭悲剧的种子,因而如何建造合宜妥当的家庭伦理关系是关乎每个家庭的大事情,且要每个家庭细胞从起初就开始重视摆正位置,否则到了玄马而黄之际恐怕只能徒留哀叹何以追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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